东汉光武帝建武二十年(44年),在平定交趾(今越南)二征之乱,与越人申明约束以后,伏波将军马援振旅回到京师,获赐新息侯爵位和朝见位次九卿的奖赏。他却不求自安,几年间,先是带兵出屯襄国,巡行北方边境障塞,防备匈奴、乌桓,继而以六十二岁高龄率兵讨伐反叛的武陵五溪蛮夷,在战场染疫病身亡,实践了“男儿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的豪迈誓言。
就是这位功勋卓著、情操高尚的传奇将军,从新莽始建国(9年—13年)到东汉建武十六年(40年)的三十余年间,在凉州即今甘肃度过,并与之结下了不解之缘。
牧马北地、苑川,制成天下铜马式
马援(前14年—公元49年),字文渊,扶风茂陵(今陕西兴平县东)人。相传其祖系赵国大将马服君赵奢,后代以其号马为氏。他的父亲和三个兄长都是二千石大官。
马援画像
王莽篡汉建新朝后,为郡督邮的青年马援,因同情而释放了死罪囚犯,只好自己亡命北地(治马领,今庆城县西北马岭镇)。汉代的北地郡辖今庆阳市大部及宁夏银南地区,这里水草丰茂,气候温润,早在先秦就盛产良马,秦人乌氏倮在此畜牧,马、牛大繁殖,数量太多,以至只能用山谷来计量。西汉惠帝时,在北地郡设置了河奇、号非两个皇家牧师苑,养马十万匹。马援的父亲马仲就当过牧师令,三兄马员又做过北地护苑使者。
马援自幼好骑马,对马匹有特殊感情,12岁就想到边郡田牧,因为替长兄服丧未成。现在终于有了实现儿时梦想的机会。马援身着裘衣皮裤,率领数百家前来投奔的宾客,在北地放牧马匹羊只,同时屯田积谷。几年功夫,就发展到马几百群,羊五六千只,植积粮谷几万斛。
同时,马援还“转游陇汉间”,在凉州其他地方包括苑川(今榆中县)从事畜牧业和粮食种植。《水经注》记载:“苑川水地,为龙马之沃土,故马援请与田户中分以自给也。”由他及宾客在这里从事培育繁殖被称为“龙马”的良种马。眼看天下大乱,很多人食不果腹。马援叹道:“凡殖货财产,贵其能施赈也,否则守钱虏耳。”于是,他将所获钱财全部散给弟兄和故旧,自己继续在陇右屯牧。《汉书》中有“凉州之畜为天下饶”的赞誉,这其中也有马援的功劳。
马援对马匹在古代社会经济和军事中的重要作用有着非常深刻的认识,他说:“夫行天莫如龙,行地莫如马。马者甲兵之本,国之大用。安宁则以别尊卑之序,有变则以济远近之难。”
在致力于凉州牧马的同时,为了改良马种,马援走遍关、陇诸地,向善于相马者求教,终于在成纪(治今静宁李店)拜师于名家杨子阿,向其学到了以骨骼相马的绝技。但他不拘于师法,继续求师,并且结合实际,检验于所见各种马匹,积累了丰富的相马经验,他综合诸家骨相法,开创了综合相马新法。在所著《铜马相法》中,马援指出:“水火欲分明,水火在鼻两孔间也。上唇欲急而方,口中欲红而有光,此马千里。颔下欲深,下唇欲缓。牙欲前向。牙去齿一寸,则四百里;牙剑锋,则千里。目欲满而泽。腹欲充,膁欲小,季肋欲长,悬薄欲厚而缓。悬薄,股也。腹下欲平满,汗沟欲深而长,膝本欲起,肘腋欲开,膝欲方,蹄欲厚三寸,坚如石。”
他把自己的相马法运用于实践之中,发现了许多良马,再用这些良马来改进畜牧的马群,取得了很好的效果。马援认为,相马之法仅仅靠相马师口传身授,难以普及推广,更难以传之久远。为了把自己的综合相马法传播开来,发展全国的牧马事业,加强边境的军事防御和交通民生,马援南征时,得到骆越的铜鼓,凯旋后将其熔化,铸成了一匹具备诸家骨相的马式。这匹铜马式高三尺五寸,围四尺五寸,马援将其献给朝廷,汉光武帝诏令置于洛阳宣德殿,成了天下名马的准式。
马援收伏羌人故事连环画
统一陇右的功臣
新莽地皇年间(20年—23年),马援曾被王莽任命为新成大尹,即汉中郡守。随即,绿林军攻入长安,新朝灭亡。为躲避战乱,马援西上陇右,投奔称雄天水、安定、陇西、金城诸郡自称上将军的成纪人隗嚣,受到器重,被任命为绥德将军,为其出谋划策。
更始三年(25年)刘秀称汉帝,定都洛阳,史称东汉;起兵成都的公孙述也自立为天子,号成家。在天下群雄并立之中,刘秀、公孙述都竭力争取高举“复汉”大旗拥众十万的隗嚣。刘秀授其以西州大将军职,专制凉州、朔方事;公孙述则授之以大司空扶安王印绶。
是联蜀还是助汉,隗嚣首鼠两端,迟疑不决。于建武四年(28年)派遣马援出使汉、蜀以探听虚实。公孙述与马援本为同里好友,这次见马援,却盛陈仪仗,警跸森严,礼节繁缛,极其傲慢。由此马援断定公孙述眼光狭小,必然成不了大事。从蜀地归来后,马援劝隗嚣说:“子阳(公孙述字)井底蛙耳,而妄自尊大,不如专意东方。”马援到洛阳,刘秀便衣简从,热情接待,并虚心向他请教,多次开诚布公地和他恳谈天下之事,无丝毫防范芥蒂之心。马援曾问:“臣今远来,陛下何知非刺客奸人,而简易若是?”刘秀笑答:“卿非刺客,顾说客耳。”马援见刘秀气概非凡,才勇双全,认为这才是真帝王,便接受了刘秀的任命,做了东汉的待诏。
这段时间,隗嚣曾东击赤眉,北御羌胡,与东汉征西大军会合,在陈仓(今陕西宝鸡)大破公孙述军,受到刘秀的称赞。建武五年(29年)正月,马援返回天水,向隗嚣详述洛阳之事,盛赞光武帝“才明勇略,非人敌也。且开心见诚,无所隐伏,阔达多大节,略与高帝同。经学博览,政事文辩,前世无比。”隗嚣仍拿不定主意,又向班彪征求意见,班彪撰写《王命论》一文,指出刘氏统一天下是“天命所归”。年底,隗嚣得知河西窦融归附东汉被任命为凉州牧,军阀刘永和彭宠先后被消灭,隗嚣终于接受刘秀特使来歙的建议,让马援带了自己的大儿子隗恂到洛阳为质子。马援以为其使命已经完成,遂告别刘秀,带了宾客在长安上林苑屯田。不久,仍“欲持两端”的隗嚣,在部将王元等的蛊惑下,又据隘自守,幻想裂土称王。马援知情后一再致信,劝告隗嚣不要自取灭亡。
建武六年(30年),关东平定,光武帝刘秀把注意力转向西方,采取了先礼后兵的策略,“数腾(传)书陇、蜀,告示祸福”。三月公孙述派兵进攻南郡(今湖北江陵),刘秀诏隗嚣从天水出兵攻蜀。隗嚣借口白水(今白龙江)险阻,栈道断绝,拒不出兵。四月,刘秀亲至长安,派建武将军耿弇等七大将从陇道伐蜀,隗嚣却公开叛汉,派将军王元据守陇坻,伐木塞道,武力对抗。于上林苑屯田的马援,听到隗嚣以武力与汉军相抗的消息,直接赶到行在所向光武帝陈述消灭隗嚣的计谋。光武帝遂派遣马援率锐骑五千,往来游说陇右诸将及羌人首领,陈述祸福,离间敌方阵营。马援向他们指出:“天下郡国百有六所,奈何欲以区区二邦,以当诸夏百有四乎?”
建武七年(31年)三月,公孙述册隗嚣为朔宁王,并派兵援助,陇、蜀联合拒汉。建武八年,隗嚣军围攻汉大将来歙军于略阳(今秦安县陇城镇)数月,双方士卒皆精疲力竭。光武帝决定发兵亲征隗嚣,刘秀西行上陇,部将多加劝阻,马援应诏于深夜来到漆县(今陕西彬县),向光武帝陈述了隗嚣部下将帅土崩瓦解的形势,肯定大军一定能够取得胜利。马援“又于帝前聚米为山谷,指画形势,开示众军所从道径往来,分析曲折,昭然可晓。”就是当着光武帝的面,用粟米摆成陇右立体地形图盘,说明双方的军事态势,建议大军如何进军,如何近敌。光武帝随着马援的指画,对敌我双方的情况一目了然,高兴地说:“虏在吾目中矣。”
根据马援的指点,大军迅速进抵高平第一城(今宁夏固原),接到马援招降信的隗嚣守将高峻降汉,光武帝率军在当地与凉州牧窦融军会师,汉军数路并进,向南挺进。隗嚣部下牛邯等十三位大将,十六个属县,十余万士众望风而降,略阳之围解除。隗嚣率妻儿奔逃西城(今礼县红河乡境),汉将吴汉攻破天水,包围西城。十一月,公孙述派遣的援兵在王元率领下,冲入西城护卫隗嚣逃到冀城(今甘谷),在汉军久围之下,不久隗嚣饿死于此。这次大战,消灭了隗嚣的主力,使其一蹶不振。
随后,刘秀任命来歙为西路军主帅,“悉监护诸将”,太中大夫马援为其副,征战凉州。于建武十年(34年),攻克隗氏最后一个据点落门聚(今武山县洛门镇),隗嚣子隗纯及其将领向汉军投降,东汉王朝完全统一了陇右地区。
马援故事连环画(本版图片均为资料图)
消弭羌祸,恢复陇西社会经济
王莽末年,世居青海等地的羌人趁乱大量入居塞内,“金城属县多为虏有”。隗嚣利用羌人的兵力扩大实力,并用于对抗刘秀的统一事业。隗氏政权败灭后,因受地方小吏、豪强侵夺,先零羌人联合诸羌攻打金城、陇西。中郎将来歙在金城曾大败羌人,但羌祸仍无法制止。建武十一年(35年),来歙推荐道:“陇西侵残,非马援莫能定。”陇西郡太守马援刚上任,就发步骑三千人,在临洮(今岷县岷阳镇)击破反叛的先零羌人,守塞诸羌八千人前来归附。随即,又率精兵向拒守浩门隘(浩门河口)和允吾谷(今青海民和县川口河谷)的羌人发动攻击,一直追击到唐翼谷(今青海乐都县西)以西。在作战中,马援的腿被箭射穿,还勇猛拚杀,给了先零羌人以致命的打击,使其从此一蹶不振。为此,光武帝以玺书慰问,且赐以牛羊数千头,马援将牛羊全部分给了宾客们。对其他参与反叛的羌人,则尽可能不诉诸武力。
建武十三年(37年),原来归附公孙述的武都参狼羌人联合塞外羌人反叛,残杀汉官。马援率四千军队赶到氐道(今礼县西北),将参狼羌人围困在山上,“军据便地,夺其水草,不与战”,迫使其头目狼狈逃亡塞外,而诸种羌万余人全部归降。马援还派遣羌人首领杨封到各部落游说,更多羌人前来归附。经朝廷同意,马援给归附羌人首领以侯王君长的封号和印绶,将他们迁移到天水、陇西、扶风三郡,与汉人杂居,隔绝他们与塞外羌人的联系,促进了羌人文化的提升和经济的发展,有利于凉州社会的安定。
当时,朝廷大臣因为金城郡破羌县(治今青海乐都县东)以西地方,路途遥远,又多“寇盗”,纷纷主张放弃湟中各地(今青海西宁、海东等地)。马援得悉,上疏力辟弃地谬论,说:“破羌以西各县,城池多完整牢固,可以防守,而且土地肥沃,灌溉便利,可以屯垦。如果让羌人占据了湟中,将会对国家安全造成严重威胁。无论如何,不能放弃!”光武帝听从了马援的意见,诏令窦融、梁统将流亡河西各地的金城属县居民三千余口遣返原地,充实了破羌及湟中各县。马援给各县派设官吏,修缮城郭,加筑堡坞,开辟水田,劝民耕植放牧,很快使当地社会安定,居民乐业。有一次,邻县有人报复杀人,民间遂传言羌人要反,纷纷逃难。陇西郡治所的狄道(今临洮)县长匆忙向马援报告,请求关闭城门,发兵讨羌。马援当时正在与宾客饮酒,他镇静自若,深信羌人不会造反,让狄道县长不必惊慌,速回县衙,说:“你如果实在害怕,不妨躲到自家床下。”不久,消息传来,果然无事,全郡吏民都因之信服马援料事如神。
郡守马援对下属处之宽厚,待以恩信,任吏以职,抓大事,放小事。有属吏向他汇报外边的事情,他说:“这些是丞、掾的工作,别拿来烦我。如果有大姓侵凌小姓,狡黠的羌人要造反,这些才是我太守管的事情。”他将主要精力放在民生上,曾经在狄道开渠,引洮河水种植粳稻,“而郡中乐业”。他发现自王莽废除五铢钱后,民间只好用布帛金粟以物易物,商品交换十分不便,于是上疏请求朝廷重新铸造五铢钱,以用于流通。经过反复争取,光武帝终于采纳了他的建议,“天下赖其便。”他还